各个不同的国家的首都以各自不同的风姿点缀着我们这个小小的地球,波思加草地上跳跃着松鼠和野兔。莫斯科河旁退休工人在钓鱼,而他的身后就是克里姆林宫的红墙。东京的高楼与挤满了汽车的公路繁繁密密。阿尔及尔的白色建筑在阳光下洁净得耀眼。巴黎像一个矜持的美人,只有她的老房子上的众多的小烟囱显露出一种天真。而伦敦的多顶的出租汽车驶行在讲究的西敏斯区,天然就是戏剧性的场面,尼罗河旁的开罗呢,那就更不用说了,迅速膨胀的城市与万也威严的金字塔,夹击得渺小的游者喘不过气来。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首都——堪培拉。
没有拥挤的房屋,没有高层建筑——澳大利亚政府是有法宝的,在堪培拉盖房最高不得超过海拔75 米。没有密如蛛网的道路与车水马龙的交通工具。没有什么名胜古迹,没有那种远古的、超人类的威严的逼视。没有战争与革命与动乱的遗迹。没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不夜的商业区红灯区,没有帝王气象。没有圣地气象。没有大都会气象。没有历史名城气象。没有独树一帜的民族、种族主义气象。也没有任何异国的首都难免的衙门气象。有的是开阔的空地,有的是因为车少人少而显得永远宽敞和平静的道路。有的是因为绝不高耸而显得更加平实舒适的房屋。连我们住的哈亚特大旅舍(Hyatt Hotel)也只是平房。更可贵的是城市内内外外的那些空地,那些荒丘,那些可能已经如此长了数万年或者更长一些时间的桉树。这些荒丘和树木使初次造访者惊喜地发现,堪培拉市还没有连结,还没有脱离开大自然母亲的怀抱,还没有像其他大城市那样形成自己的一个紧张促迫的天地。澳大利亚没有多少历史。去年——1988 年他们为移民 200 周年而狂欢。澳大利亚的土人的历史悠久,文化却仍然处于单纯的童年期。这对于中国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没有那么多、那么强大、那么光荣又那么耻辱的古人在我们的头脑与灵魂里生根。据说澳大利亚没有人口的压力,768 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却只有1700 万人,平均每个人占有土地(不是耕地)约0.5 平方公里,是中国人的550 多倍。据说澳大利亚领土上从来没有发生过革命和战争,美国还有过独立战争和南北战争呢。中国就更不用说,七八年就得乱一次,近百年来压根儿就没踏实过。
所有这一切甚至使中国人爽然若失,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国家,尤其是这么一个首都?在这里驾车购物都不用排队。在这里走路不用顾及随时会碰撞别人。在这里不需要向传统致敬立志弘扬传统也不需要痛斥传统与传统进行悲壮的决一死战⋯⋯
幸耶?非耶?奇耶?梦耶?我们驱车去艺术环境国土部去拜会霍尔丁部长并出席他的宴请。我们上午去参观图书馆傍晚又在同一个图书馆大厅出席为庆祝文学节开幕而举行的酒会。我们去参观他们的美术馆,去中国的驻澳使馆,去迪克森区中国餐馆吃晚饭。走来走去,绕来绕去,都离不开市中心的格里芬湖。因为堪培拉市本来就很小,正因为小才有一种真正的宽松,才真正能摆脱许多在我国太难于摆脱的压力。
世界上毕竟有、确实有这样的国家与这样的都城。地球上毕竟还有一个这样比较宽松的角落,回忆起她来,能不显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