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神话,而是血淋淋的历史:整整一个多世纪之前,人类民族大家庭中的一族——塔斯马尼亚人,神秘地消失了。一个生机勃然的民族在百年之间迅即演变为“化石”,进而被人类遗忘,这不啻是世界近代史上最惨痛的一页,至今仍鲜为人知的塔岛悲剧!
塔斯马尼亚是澳大利亚的一个岛州(ISLAND STATE),位于烟波浩淼的太平洋塔斯曼海上,面积26,215 平方英里,距离澳洲大陆东南海岸150 英里,是人类距南极最近的居民点。
当我怀着一种沉重的心情踏上塔岛采访,我感到这里的一切仿佛还是工业革命前的情景,绿草萋萋,安谧寂静,古香古色、原始天然,全然一幅陶渊明“世外桃园”的风情画,与在澳大利亚大陆的感觉截然相反。
塔岛是澳大利亚最小的一个州,隔巴斯海峡与维多利亚州遥遥相望。大自然对塔岛分外垂青,环岛上万公里的海岸线有着丰富的水产资源,岛上植物茂密,种类繁多,盛产苎麻草和苹果,素有“大洋洲果园”之誉称。塔岛还是世界上山脉分布最广密的地方,盛产铜、锡、钨等稀有矿产,河流中蕴藏着235 万千瓦的水力资源。塔岛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为澳大利亚旅游、渡假、休养的首选之地,故又被称作“渡假之岛”。
然而,“江山如此多娇”,塔岛的故园却早已更换了主人。如今全岛近50 万的现有人口中,清一色全是欧洲移民和混血种的后裔。就连这里的建筑风格、语言文化和风土人情以及土著文化的痕迹等,几乎都已荡然无存。只有古老、特殊的动、植物群尚可作历史的见证,还有残存于该岛的世界上仅有的两种食肉有袋类动物袋狼和袋獾的子孙,可以见证昔日的血雨腥风⋯⋯历史学家告诉我,塔岛早在澳洲大陆发现之前就已被撩开神秘的面纱。
1642 年12 月1 日,荷兰航海探险家阿贝尔·塔斯曼等人在距现今的亚瑟港东海岸某处登陆,令他们惊喜的是在这儿听到了人声,并在不远的森林里的一棵树上发现了砍成的踩脚槽口,从步履的距离看,似乎这儿住有一族巨人,他们顿时胆怯了,于是便慌忙逃回船上。直至1773 年,陆续驶来一些英国探险船队。1788 年,布莱船长和他的“邦特号”在冒险湾靠岸,种下了塔岛有史以来的第一批苹果树。1803 年,约翰·鲍恩中尉从新南威尔士出发抵达塔岛,奉命来为囚犯建立一个监狱殖民地。1804 年,澳洲继悉尼之后的第二个古老都市霍巴特(现为塔斯马尼亚州首府)在塔岛诞生。到了19 世纪中叶,霍巴特成为捕鲸和造船中心,曾经喧嚣繁荣一时。市内货栈林立,商贾云集。用石头建造的巧夺天工之作议会大厦和皇家歌剧院巍然耸立,拔地而起。但由于塔岛远离大陆,其四面环海的地理环境更被殖民统治者看中,此后塔岛变成了“帝国的监牢”,大量接纳了来自英国的重刑罪犯。
与此同时,严酷的现实是,另一种更残忍的犯罪也正在塔岛进行。
1803 年到1853 年间,塔岛白人激增,皆为来自英伦三岛的囚徒和负责
押解的军、警、宪人员。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中,那些杀人狂、酒鬼、
惯偷、赌棍和娼妓潮水般涌来,在塔岛干下了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的杀人勾
当。他们的屠刀直指塔岛真正的主人——世世代代在塔斯马尼亚繁衍生息的
当地土著人。塔岛土著人被人类学家通称为大洋洲尼格罗(黑种)人。他们身材中等,
男子平均身高为1.66 米,女子为1.51 米。其肤色纯黑,眼睛呈黑色,鼻翼
宽,鼻孔扁阔,鼻梁下凹,头型较长,脑容量较小,男女平均为1200 毫升。
塔岛土著人文化具有独特风格。塔斯马尼亚语是一种与任何语言都没有
联系的简单胶着语种。在殖民统治者到来之前,他们仍处于钻木取火的石器
时代,完全过着采集、游猎的原始共产生活。塔岛土著人约有20 多个部落,
每个部落又分为若干民族,部落内部平等,酋长自然形成,且不搞世袭制。
他们没有衣着,终年裸体,女子则在下腹部围一小块袋鼠皮。婚姻方面,他
们实行民族外婚制,多为一夫一妻,抢婚之风盛行。塔岛土著人的贪淫观非
常严格,乱伦或通奸的男女分别以石斧、石矛处死。巫术在日常生活中占有
重要地位,人们崇信万物有灵,巫师进行符咒和放血乃是唯一的医疗手段。
在进入青春期时要举行特殊的成丁礼——文身,以尖利的贝壳有规则地在
手、腿、肩、胸部割出伤口,搽涂木炭粉,愈合之后,便留下成排凸起的疤
痕。
更为怪异的是,塔岛土著人常把已故亲属的肢骨或颅骨当作护身符挂在
颈上,借以保佑平安。而土著人主要的护身武器则是石矛、石刀和狼牙棒,
他们在狩猎时常常采用焚烧山林的围捕法进行。部落狂欢舞会是塔岛土著人
的主要娱乐形式。其时,男女裸体,身涂油脂,粘土和红赭石粉,妇女用棍
棒和鼓打拍子,舞蹈内容有打猎、求爱、祭神、战斗,节拍刚健,动作剧烈,
通宵达旦狂欢始尽。塔岛土著人还喜欢在树皮、茅屋、岩壁上绘制粗放的木
炭画,内容有人、兽、日、月、海、山、水、火、几何图案等,至今岛上仍
可见他们雕刻在辉绿岩上的象形浮雕画⋯⋯
土著人在塔岛这个“世外桃源”祥和宁静地生息着,他们从来不懂得什
么是阴谋、蹂躏、仇杀和战争。
当塔岛土著人对登陆的白人殖民统治者报以十分友善的态度之时,殖民
统治者却以铁与剑、血与火来给予无情的回答。
1804 年,塔岛白人殖民统治者初开杀戒,残忍地屠杀了整整一个土人部
落!旋即,引发了全岛土著人的愤怒反抗,复仇的烈焰与屠杀的火光,交织
出一幅世界近代史上的悲壮画卷,长达30 年之久的塔岛悲剧——“黑色战
争”从此拉开了帷幕。
白人殖民统治者不仅强盗般侵占塔岛土著人家园,贪婪无度地掠夺性开
采岛上自然资源,而且对土著居民进行了最野蛮的奴役和最残酷的镇压。以
抢劫为生的罪犯对土著人的暴行罄竹难书,他们对土著人妇女施暴,或奸淫
杀戮,或活剖孕妇,惨剧频频发生。在波特阿兹的一座古老监狱旁,我采撷
到这样一宗历史事实:一白人殖民者杀死一土著男人后,抢走了他的妻子,
凶手还把死者的头颅割下来,硬逼着挂在死者妻子的脖颈上,让其跳舞唱歌,
强装笑颜,不许有丝毫悲伤的表情。土著妇女在饱受这种残酷的蹂躏之后,
还不得不为殖民者留下许多混血后代。一个海豹加工厂的白人老板,到土著
部落里捉回来15 名妇女,尔后把她们押解到巴斯海峡的一个小岛上,强令她
们潜水捕猎海豹。老板每次上岛巡视时,如果收不到一定数量的海豹皮,他
就要把这些妇女吊起来严刑拷打30 多个小时。白人殖民者真是比野兽更凶
残,他们把屠杀土族人当成一种游戏,一大乐趣,常常相邀野游,一顿暴食
豪饮之后,挑选几个流放犯为助手,带上狼狗和猎枪在灌木丛中逡巡搜捕,
有时一天就能猎杀好几个土著人。更有甚者,他们竟把夜袭土著部落营地当成一种酷爱的“体育运动”,展开所谓的“杀人竞赛”,塔岛土著人开始遭
受一场空前的劫难。
据资料显示,当首批白人殖民统治者登陆时,全塔岛土著人约有2 万人,
为了一劳永逸地彻底解除土著人自卫反抗的威胁,时任总督亚瑟悍然决定把
全岛土著人都移居到一块保留地去。他悬赏每活捉一名未受伤成人奖5 英
磅,每活捉一名未成年孩子奖2 英磅。在官方的怂恿鼓动下,殖民者竞相捕
杀土著人,死伤甚众。1830 年,总督亚瑟又派出5000 名军警和自愿的白人,
携带枪支及手铐脚镣,在全塔岛组成搜捕土著人的环形包围圈,实施“铁壁
合围”的“三光”政策。当这个耗资3 万英磅,为时数周的包围圈在塔斯曼
半岛合拢时,捉到的仅是一名妇女和一个儿童,大部分土著人宁死不屈,均
在“扫荡”中死于非命。
1832 年,“黑色战争”终于结束。当最后一批土著人被捕获时,殖民者
当局群魔乱舞,弹冠相庆。捕获“功臣罗宾逊”竟被捧为上宾,得到400 公
顷赏地和20 万法郎的赏金。同年,幸存的120 名(一说203 名)土著人又遭
厄运,全被流放到长64 公里、宽24 公里的弗林德斯岛上,他们失去了亲人,
丢弃了家园,满含愤懑和悲怆,被像野兽一样圈囚在岛上一片荒凉的沼泽地
里,在水深火热之中残喘挣扎。1847 年,这些土著人再被迁往塔岛的蠔湾,
到12 月20 日,他们还剩46 人。17 年后,即1864 年,仅有一个名叫威廉·兰
尼的男子和4 名妇女幸存,而这最后一名男子也于1869 年去世。至此,塔斯
马尼亚土著人已完全失去延续民族生存的可能性。
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一时刻:1876 年。
1876 年,最后一名塔斯马尼亚人——妇女特鲁加琳娜也含恨离开人间。
从第一名英国白人殖民统治者踏上塔斯马尼亚岛,到该岛全部土著人彻
底灭绝,前后仅仅经历了73 年的时间!
塔斯马尼亚岛,73 年的人间悲剧的结果是:一个含辛茹苦、顽强生息了
漫长岁月的民族永远辞别了这个世界!但是,请记住:它并非大自然的罪孽,
而完完全全是人为的阴谋!
当我要离开塔岛时,心情格外压抑、沉重。塔岛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
都令我心悸,令我沉思。在那些毛骨悚然的遗址中,我获得了一个鲜为人知
的近代史上的一个悲剧,从另一个角度来思忖,应该说这又是一笔难以估价
的宝贵财富。伫立霍巴特最高点惠灵顿山巅,浩瀚的太平洋尽收眼底,我想
到,这个世界虽然比昨天更美好,但老牌殖民主义者的幽灵尚在,阴魂未散,
每个热爱自己民族,热爱和平生活的善良的人们,请警醒,请铭记住这73
年间上演的塔岛悲剧吧!